Hi顾安然

状态低迷忙碌期

《束发》 ①

锲子

  月光突兀闯进尘封已久的寒室,素纱飘动间,端坐于打坐玉台上的人冷汗涔涔,晶莹的汗水自额角滑下,掠过脸侧,悬悬的挂在瘦削的下颌上。

  细细看来,月光温柔勾勒出人清雅轮廓,隽永的眉峰下是紧闭的双眸,薄薄的眼皮总给人随时睁开的错觉。但那纤长的睫毛却一动不动,只在脸上投下浓郁的阴影,流水打磨过的脸颊侧线,一直延伸至精致的下巴曲线,温软多情。

  月光温柔的抚摸着他挺拔俊秀的鼻梁,人中浅浅凹进去,与唇峰形成一个醉人的曲线,浅色薄唇线条明晰,浅浅唇珠惹人怜爱,下唇润泽微抿,唇角自有一缕温软笑意。

  骤然,那烟墨般的眉浅浅皱起,薄唇溢出一声痛哼,汗珠自下巴滑落,坠入衣衫。


 

第一章

  云深不知处位于群山之中,加之姑苏地域气候湿润,因此一年四季的清晨常拢于云雾中,时而飞来几只仙鹤,恍若仙府。

  寒冬清晨,此刻已过辰时,案牍前却迟迟不见蓝忘机端坐的身影,蓝启仁眉头忍不住皱紧,沉声道:“蓝涣,你且去看看蓝湛在作甚。”

  坐在第一排的蓝涣似乎有些走神,闻言,乌黑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眨了眨,因眼睛又大又圆,显得分外玉雪可爱,但却少了以往的光亮,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他在众多学童中起身,朝蓝启仁躬身,脆脆的应了一声是,便不疾不徐的转身走了出去。小小年纪已是有板有眼,蓝启仁抚了抚胡子,低叹一声,他又是何尝不知这俩孩子可怜,但蓝家家规森严,即便再难过,也要教导孩子遵守规矩,坚强自立。

  此时不过辰时,寒冬天亮的晚些,天边依旧昏昏沉沉,云深不知处拢上浓浓大雾,好歹昨日下了一夜的雪,蓝涣尚可借着雪光看清路,倒也不难走。

  可他走到静室时,却发现静室内燃着灯,小小的蓝涣凑近房门,正欲趴在门上叫蓝湛的时候,却发现门开着一条缝,他向里望去,却发现父亲高大的身躯坐在床头,正给蓝湛束发。

  见此情景,蓝涣乌黑的眼睛顿时萦绕一股水雾,他放在门框上的小手握成了拳头,小小的孩子站在堆了雪的台阶上。一门之隔,门内是暖烘烘的,蜡烛燃着昏黄的光芒,父亲给蓝湛束发的影子映在墙上,门外冰天雪地,泪水从浑圆的眼睛里掉出来,爬在孩子冻得红润的小脸儿上。

  蓝涣年纪尚小,不知心头萦绕的是何感觉,只道胸闷气短,两眼发昏,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大力推门进去了,他的父亲愕然的望着他,随后神色软了软,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像什么话,你年纪已然不小,怎还莽莽撞撞?”

  蓝涣咽哽一声,望向蓝湛,只见蓝湛两只哭过红彤彤的眼睛正亮亮的望着他,软软的唤着兄长,而青蘅君正拿着一根抹额给他束发。他被父亲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慌了心神,两只小手攥着袖子扯来扯去,他哽咽道:“父亲,我也要束发…”

  青蘅君眉头又皱了皱,生疏的给蓝湛的抹额打了个结,看了一眼蓝涣,只见孩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一双小鹿眼哭的红彤彤的,连着鼻头脸蛋儿红成一片,就连小嘴也红红的。

  他终归是软下心肠,让蓝湛坐在床上,自己则抱起蓝涣,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用手帕仔细擦去蓝涣的泪水,温声道:“啊涣不是自己束的很好?怎么还要我来?”

  “涣要父亲束的…”蓝涣抬眼看着父亲,感受父亲给自己轼泪的大手心里稍微安定一些,心里不禁渴求更多。自母亲病重起,父亲便再没有给他束过发,如今母亲不在了,蓝涣本就强忍泪意,谁知如今又看到父亲在给蓝湛束发,他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愤懑,执意要父亲为他束发。

  青蘅君扶着儿子的脸蛋,端详了一眼,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已经束得很整齐,为父也不一定能束的比啊涣好。”

  “…涣就要父亲束,凭什么啊湛就可以…”蓝涣闻言,仿佛被戳了什么开关,刚缓了一下的泪水又开了闸,抓着青蘅君的袖子久久不放,旁边的蓝湛见兄长哭的难过,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满室啼哭声,青蘅君一下子脑壳涨了一下,但他仍强压怒火,只是脸色仍止不住的阴沉起来。

  “啊涣,你已经长大了,现在你母亲不在了,你应该长兄如父,给啊湛做个表率。”

  蓝涣忍着眼泪,瞪大一双乌银珠一般的眼睛看着青蘅君,但他从父亲眼里并没有看到妥协,父亲的神情越发严肃,看在眼里和往日慈爱模样越发远离。

  过往种种温馨画面仿佛都随着母亲逝世化作云烟飘走,蓝涣咬着嘴唇,伸手抹泪,泪水却愈演愈烈如雨点般滑下眼眶,他挣扎着扭动身体从父亲腿上挣脱下来,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着将自己束的发冠扯掉以发泄自己的怒气。

  上好冰种翡翠的发冠被孩子哭着砸到青蘅君怀里,青蘅君阴沉着脸一动不动,任由发冠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碎,他的孩子听到摔碎的声音怔了一下,怯怯望了望他,但青蘅君依旧没有出声,直到那孩子漂亮的眉头皱起,满眼愤恨的呜咽着跑出去。

  青蘅君垂下眼睛盯着地上那几瓣在烛火中透亮的发冠碎片,久久没动作一下,旁边是蓝湛被兄长吓到的哭声。

  蓝家世代修仙,薄情寡欲,蓝家不应当有软弱的继承人。

  眼泪在蓝家长辈眼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蓝涣跑掉了一只鞋子,他披散着头发,也不敢回学堂见蓝启仁,越想越难过,一路呜呜咽咽走到山门旁边的松柏树旁边,在一树雾松下抱着膝盖坐了好久。

  他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去找母亲,但是他的鞋子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记得母亲被葬在后山上,小人边抹眼泪便一步步蹒跚着走下山梯,山梯的积雪已被蓝家弟子清扫过,但仍然又冷又滑,蓝涣在这里摔了不少跟头,他憋了满心的委屈和难过想和母亲诉说,便不顾摔伤的膝盖和手掌,边抹着眼泪边往山下走。

  天已大亮,聂明玦正不情不愿的被父亲拎着领子往云深不知处走,在他云深不知处不仅教书先生严肃,堪比恶鬼,就连上云深不知处的山梯都那么长,再说学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有什么用,不如耍大砍刀来的有用。

  聂父无奈,骂骂咧咧的拽着儿子爬山阶,偏生蓝家在山上下了禁制,无法御剑飞行,讲究什么“尊大道,恪成规”,要爬上这千阶山梯方显求学诚意。

  绕过一个山湾湾,聂父突然在上方不远处的山阶上,发现有个孩子坐在雾松下哭,急忙拉着聂明玦走了过去。

  近了这才看到这孩子身上穿着蓝家弟子的衣服,不知怎的这样狼狈,衣服皱巴巴的,沾了雪水和血迹,就连发冠鞋子都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就剩一根抹额歪歪扭扭带在额上,孩子长的分外可爱,小脸上满是泪痕,还有抹泪蹭到的血痕。

  看起来比他家明玦还小了四五岁。

  聂父蹲下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问到:“你是蓝家的,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谁知那孩子不理他,背过身去,两只手握在一起,又惨兮兮的皱着眉头哭起来了。

  聂父头大,目光落在垂在肩头的抹额尾部,哪里绣着一个娟秀的“涣”字。

  蓝涣…聂父猛然想起,这不是青蘅君家的公子吗?怎么会这幅样子跑到这个地方哭,但又想起来数月前蓝夫人逝世的消息,心中了然,他叹了口气,心下只道是孩子想念母亲了。

  他望见蓝涣冻得紫红的手脚,脱下斗篷,将人包起来,蓝涣正欲挣扎,却被聂父握住手,暖暖的温度传到他身上,突然他便感到一股心安,沉默着没有说话。

  聂父一手把蓝涣抱起来,一手牵着聂明玦,一步步拾阶而上。

  那个时候蓝涣五岁,蓝湛四岁,聂明玦九岁。


 

第二章

  母亲病重那段时间蓝涣是极其讨厌蓝湛的,多多少少掺杂着赤裸裸的嫉妒,而对青蘅君摔发冠一事更是传到族中长辈耳中,如此一来蓝涣便是坐实了触犯家规。

  但后来蓝涣被聂家宗主抱着送回来时惨状历历在目,后来更是高热一场,鞭刑便就此作罢,只罚了一月禁闭。

  高热中蓝涣迷迷糊糊觉得半边肩膀麻痛无比,难受的轻哼一声,尝试着动一动,又觉得沉重无比。他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只见蓝湛趴在他身旁,长长的睫毛在包子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蓝涣被压的动弹不得,又浑身无力,只得盯着蓝湛长长的眼睫毛发呆,他与蓝湛虽非双胞胎,却长得七八分相似。从前只道弟弟顶着一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如今却突然觉得对方极其可爱。不知过了多久,蓝涣晃神之间突然发现被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睛盯住了。方才产生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蓝涣还未开口,便听蓝湛弱弱喊了一声:“哒哒。”

  “…”蓝涣默默别开脸,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模模糊糊的也不知有没有应声。


 

  时光飞速流逝,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回。

  谁也说不清蓝涣是如何从一个有些小小偏执的孩子变成如今温文尔雅的少年的,而蓝湛是如何越来越冷漠的。

  世人只知道这兄弟二人兄友弟恭,更是占了世家公子榜的前两名,所到之处妖魔退让,姑娘前迎,姑苏有抛花习俗,这二人除邪祟所到之地总是鲜花格外多些。

  偶有一日,除完邪祟,蓝涣需采买一些药材,于是便走在闹市上,旁边是背着琴沉默不言的蓝湛,两人一身月白衣裳在人群中分外显眼,抹额伴长发飘飘,恍若神祗。

  隔了老远魏无羡就在楼上看到这二人,此刻他正依靠在扶栏上听姑娘弹小曲儿,手里还捏了个杯子,见那两人不由挑眉,他还以为蓝家的人个个超凡脱俗,不会来这红尘闹市呢。

  尤其是蓝湛那小正经。魏无羡垂下眼睛,咧嘴笑了笑,又撺掇坏水,偏偏这邪魅样子最是迷的姑娘们心花怒放。

  只见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取了酒桌上开的正娇艳的花儿,便朝着那面容冷峻的少年郎掷去。

  蓝涣几乎立刻便觉察出异动,只淡淡转过脸,那娇红的花儿在他深色的眼瞳注视中袭向蓝湛。

  夹杂着灵力的花朵犹如利器,但蓝湛修为在此年龄段内鲜有敌手,他甚至没有出手,只脚跟微微挪了一下,蓝色灵力喷薄而出,强横的截住了花朵的攻势。

  蓝色灵力缠绕着花朵渐渐飘落,在光芒普照的阳光下白色衣摆重新垂落,蓝忘机抬头望向不远处扶栏上大口饮酒的魏无羡,罕见的皱起眉头。

  或许是阳光过于耀眼,又或是蓝湛本身便如此剔透,蓝湛的侧脸线条分明且秀雅至极,皮肤仿若上好的白瓷,一双琉璃色的眼瞳淡淡的倒进蓝涣的眼中,恰逢一阵巧风拂过,扬起抹额飘带,正所谓:仙袂飘风淡月痕,白衣几曾染俗尘。

  蓝涣仿佛被太阳灼了眼,侧脸闭了闭眼睛,缓过胸腔中犹如惊鹜般的心动。

 

第三章

  春回九九艳阳多,一声惊雷蛰虫醒。

  漆黑天幕,细细密密的银丝犹如万千根绣花针洒向大地,伴随着低沉轰隆的春雷,春风推开尚未掩紧的窗户,细雨便鱼贯而入,吹的纱帘鼓起,高高扬起,却也没能挡住这柔风。

  细腻春雨伴着风儿入了梦。

  床上俊美的少年郎皱起了眉,他抹额未束,长长的头发铺在身下,雪白的脸颊上透出不正常的潮红,颜色异常淡薄的薄唇微微张开,呵出濡热的气,一双纤长的手难耐的抓着被子,亵衣随着他的磨蹭已然凌乱不堪。

  随着一声少年青涩的低吟,屋内重归平静,外面飘来的春雨打在窗旁的床榻上,打在少年颜色酡红的脸上,不多时便积成水珠,落入被汗水打湿的衣衫。

  次日天光大亮,蓝涣是在一片濡湿和湿冷中苏醒的,他只觉得身上的被子重若千钧,死死的压在身上,衣服和头发也紧紧贴在皮肤上,分外难受。

  蓝涣想抬起胳膊把压的他喘不过气的被子推开,却发现手上没有一丝力气,而棉被更是不知如何浸了水分,蓝涣抬头望向大开的窗子,心中懊恼为何不把窗子关上,怕是这雨下了一整夜,才将他兜头浇了个遍。

  更为不妙的是他现在眼花耳鸣,身上冰凉刺骨,等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被子推开后,已是气喘吁吁。

  蓝涣正欲坐起,忽然感到双腿间黏腻一片,登时愣在原地,他忆起梦中所做之事登时脸色爆红,随后愧的无地自容。

  我怎会对忘机有所漪念…蓝涣只觉脑仁胀痛,眼前一阵懵过一阵,已不知是风寒缘故还是过于错愕。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扣门的声音,蓝湛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自有一股清冷:“兄长,可是身体有恙。”

  “啊湛…”蓝涣张了张口想唤那人一声,谁知出口才发现已因风寒全然失声,嗓子痛的厉害。蓝涣惴惴不安的摸了摸脖子,又怕蓝湛突然推门进来,便急忙掀开被褥坐起,准备换一身干净衣服,谁知起得猛了,一阵天旋地转直接栽倒在地上,打翻了桌上的烛台,本便眩晕厉害的脑袋立刻断了片。

  门外的蓝湛听到里面一阵脆响,似是重物坠地,他本便觉得奇怪,兄长一向勤勉,何故今日已经巳时仍不见踪影,八成是出了什么岔子。如今听到里面有动静,忙急急推门进去,谁知一推门便看见兄长狼狈的趴在地上,不知是何原因竟全身湿透,蓝湛快步走过去将人搀扶起来,入手冰冷刺骨,他急忙触了触兄长的额头,登时皱紧了眉头。

  高热不下。

  蓝湛将蓝涣从地上扶起,本想将人放到床上,谁知床铺一应浸了水,知道他抬起眼眸,才发现窗户开着,细细密密的雨丝飘落进寒室。

  蓝湛自懂事后见到的兄长便已是稳重温煦,母亲与世长辞后,他便将兄长奉为除父母外第一敬重的人,如今看见兄长竟如此心大,一时忧心不已,只道是兄长最近过于劳累,难免疏漏自己。

  就在蓝湛犹豫如何给兄长换上衣物时,怀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哼,他一低头便撞上蓝涣方才睁开的眼睛,一瞬间两人都有些愣怔,直到蓝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

  “忘机…”蓝涣张了张口,喉咙却喑哑的发不出任何声音,蓝湛见状,冰冷的神色柔和片刻,道:

  “兄长不便说话,可需忘机帮忙更换衣物?”

  蓝涣大惊失色,急急摇了摇头,想自己换衣,却烧的毫无力气,只得伸手指了指衣架上的外衣,比了个口型:“去寒泉。”

  蓝湛皱了皱眉,摇摇头:“寒泉用于修炼多有益处,于风寒毫无益处。”

  蓝涣拢紧外衣,心中已是一片慌乱,眉头紧紧皱着,双腿之间的黏腻感令他极度不适,羞耻感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忘机为兄长烧水沐浴可好?”蓝湛神色满满的担忧,他一向看不懂兄长在想什么,此刻更是被蓝涣变幻莫名的神色弄得云里雾里。就在蓝湛决定强行带人沐浴的时候,看到兄长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其中过程不必多说,蓝涣被蓝湛带到静室,强忍着不适自己爬进浴桶,热气蒸腾间,蓝涣又恍惚又舒服,只觉得要融进这桶水中,不自觉的便沉沉睡去。

  等再睁开眼时,蓝涣发现窗外天色已经泛黑,而自己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周围萦绕着忘机终年不变的沉香。

  这里不是寒室,而是静室,是忘机的住处。

  蓝涣拥住柔软的棉被,深深吸了口气,怅然的望着天外暮色,眼睛突兀一酸,已是落下泪来。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忘机啊忘机…



 

作者有话说:

本来只是想描写涣涣美貌,后来想写一次虐文。

剩下的中秋发,别怪我不是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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